丁晓星：妥善处理大国关系，避免阵营化和“新冷战”

丁晓星 中国现代国际关系研究院欧亚研究所所长

以下观点整理自丁晓星在中国宏观经济论坛（CMF）宏观经济热点问题研讨会（第43期）上的发言

本文字数：2704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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俄乌冲突是二战后最大规模的战争，也是冷战后重大的国际事件之一。百年变局下的动荡震惊了欧洲和世界，将对世界关系大国格局产生重大的影响。

一、俄乌冲突对俄罗斯的影响

首先，正如俄罗斯战略界指出的，这是一场得不偿失的战争。很多俄罗斯专家都说，正因为我们预测到了后果所以没有想到这样的决策。从俄罗斯的得失上来讲，在得方面可能能够得到乌克兰不加入北约，保持中立，或许能扩大一些地盘。但失的方面就有很多，特别是经济上遭到了严厉制裁。西方不和俄罗斯硬碰硬，而是以经济战、金融战、信息战、网络战应对俄罗斯的威胁。制裁的力度比2014年要大很多，冻结俄罗斯资产，将俄罗斯剔除了SWIFT，300多家跨国公司离开或暂停在俄罗斯的业务，这是非常罕见的。俄罗斯经济2014年以后长期停滞，民众生活水平下降，贫困率上升，这次制裁可能把俄罗斯排除在全球经济体系之外，武器、能源、农业的出口都将受到影响。所以，今年俄罗斯经济就有可能下降8%以上，未来将是一个停滞或下降的局面。

其次，俄欧关系受损。之前欧洲和美国是不一样的，由于密切的经济联系，欧洲不愿意对俄过度制裁，俄也比较看重俄欧经济合作。但这次冲突让欧洲恐惧，团结抗俄，对俄制裁十分严厉。在能源关系方面，本来欧洲对俄罗斯的能源依赖度很大，但是这次欧洲痛下决心，“北溪2”管道已经被中止。美国官员的话说得非常狠，他们说“北溪2”管道已经成为了海底的一堆废铁。这对俄罗斯的影响很大，出口收入下降，俄罗斯也将失去欧洲的资本和技术这一主要来源。

再次，国际孤立。现在国际话语权还是掌握在西方手中，俄罗斯的形象比较负面。俄罗斯人尤其在西方受到了全面的排挤，涉及到科技、文化、体育、演艺等各个方面。

最后，俄罗斯国内也可能产生变化。从现在看普京的执政地位短期还是比较稳固的，但俄罗斯国内反战的呼声不少，精英层不满，如果战争持续一段时间可能会引起俄罗斯内政的变化。

二、俄乌冲突对国际格局的影响

这场疫情已经对国际格局产生了较大的影响，全球化受阻，全球经济低迷。但是，俄乌冲突让我们领略了百年变局和国际格局深度调整的力度，对国际格局有四点影响。

第一，冷战后国际体系受到了冲击。俄罗斯的做法表明其不愿意接受西方治下的国际秩序，对西方发起了战略反攻，拓展势力范围和安全空间。俄罗斯是联合国安理会常任理事国，其和西方今后在联合国和国际组织的斗争将加剧。联合国的地位和作用将进一步被削弱，《国际法》实际上已经被各方严重破坏，未来的世界可能会进入一个没有规则的动荡时代。更多的国家奉行“丛林法则”，没有安全感、寻求安全感将是很多国家的头等大事，更多的国家会谋求加入军事政治集团。

第二，军备竞赛会加剧。俄乌冲突使各国都加大了军费投入。德国一改二战后的和平主义，将军费提高到GDP的2%以上，日本借机扩充军备，其他国家都会加大军费开支，甚至不排除一些国家开发核武器的可能，新一轮军备竞赛不可避免。2021年纳卡战争，今年的俄乌冲突，使军事手段成为解决问题考虑的一个选项，所以军事冲突的风险在上升。如果俄乌冲突恶化，大国间的大规模战争也不是不可想象的。

第三，世界经济受到冲击。虽然俄罗斯的出口份额包括GDP份额并不是很大，但其在关键产品上在全球市场上的占有量和出口量还是很大的。所以引起了全球通货膨胀，能源价格波动，粮食价格冲高新高，对产业链和供应链都会受到冲击。

第四，对国际格局的重塑。俄乌冲突冲击国际格局，表明俄罗斯不愿意接受冷战后的国际秩序。普京讲，俄罗斯不愿意卑躬屈膝地活着。西方牺牲了乌克兰对俄罗斯打经济战、金融战、信息战，全面地遏制俄罗斯。尽管冷战后新兴国家不断崛起，东升西降的态势明显，但俄乌冲突事实上表明了西强东弱仍然是长期的现实，西方握有金融权、话语权、货币权等等。俄罗斯当然在经济方面有很重的损失，但是俄罗斯也会奋起反击，未来大国关系对抗的层面会更加激烈。

三、俄乌冲突对中国的挑战与应对

俄乌冲突对中国最大的挑战不是来自于经济。俄乌冲突引爆了中国的舆论场，观点十分对立。一方认为俄罗斯是中国的战略伙伴，必须支持俄罗斯，共同应对美国对中俄的双遏制。如果俄倒下，中国的战略压力将是巨大的。另一方认为俄国的做法违反了国际法准则，不能因为中俄关系好，就支持俄罗斯的行动。双方都有各自的依据，争论是激烈的。同时，俄与西方也都试图影响中国的舆论场，所以，我们不能忽视舆情上的风险。

与此同时，俄罗斯和西方都想拉拢中国。俄罗斯不断强调西方无法孤立俄罗斯，因为俄罗斯有中国这样的朋友。西方也不断地向中国施压，要求我们谴责和制裁俄罗斯。美国的用心更加险恶，将中国和俄罗斯捆绑，把中国推向西方的对立面，联合西方的盟友对中国进行新冷战。国际关系阵营化和新冷战是我们面临的最大的风险。

我认为我们还是要冷静，不要“新冷战”，中国一定要避免阵营化。“新冷战”不符合中方利益。在复杂的中美俄欧博弈中需要处理好三对关系。

一是维护好中俄关系。中俄关系七十多年来经历了风风雨雨，我们找到了正确的相处之道，就是平等互利，不结盟不对抗，不针对第三方。中俄不是盟友，是伙伴。中俄作为两个大国有共同利益，也有不同观点，更有理念上的差异，这是十分正常的。中俄在共同利益之处合作，在有分歧之处要坦诚相对。从我国的外交理念看，我们恐怕不能认同俄罗斯的做法，习总书记也讲了，中国历来主张和平，反对战争，对抗冲突不符合任何一方面的利益，我个人认为武力解决不了乌克兰的危机，只会加深俄乌兄弟民族的隔阂，但同时作为俄罗斯的战略伙伴，中国也不会落井下石。中国认为单方面制裁不能解决问题，中方不会参与西方对俄制裁，仍会一如既往地发展俄罗斯和乌克兰的正常贸易关系，因为中国对俄罗斯和乌克兰都是最大的贸易伙伴，中国不制裁就是对俄罗斯最大的支持。中俄下一步应该紧密配合，相互协商，推动中俄务实合作进一步深化。针对西方对中国加强同俄罗斯合作的不满，我们可以告诉西方，一方面全球制裁俄罗斯的国家只有四十多个，印度、巴西、土耳其都没有参与制裁，土耳其还是北约成员国。所以，西方没有理由以此来威胁中国抹黑中国。另一方面我们也要让西方明白，不能把俄罗斯逼急了，要为政治解决留有余地，逼到墙角恐怕对西方也没有好处。

二是推动中欧关系的发展。因为中欧在乌克兰危机上还是有一些共同利益，不希望战事更持久和扩大规模，所以要共同推动危机的解决。中国可以加大对乌克兰的援助，参与乌克兰的战后重建。

三是稳定中美关系。近期中美领导人视频会议就对稳定中美关系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。

总之，面对大国对抗的风险，我们要冷静，要维护好中俄关系，推动中欧关系，稳定中美关系，避免阵营化和“新冷战”。

以上仅代表丁晓星个人观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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